秋意漸濃

入秋已有些時日了，閔水鎮是一處南方小鎮，秋天更多出一份清冷。盛楠緩緩走進房間，推開窗戶。

院子里有一顆銀杏樹，秋日已至，銀杏的葉子變得金黃，自她嫁給福生時那棵銀杏便在院子里。傍晚時分，天邊的余暉灑在這棵銀杏樹上，讓金黃的葉子別有一番韻味。這兩年盛楠過得特別迷茫，用她的話說，她總覺得日子沒有盼頭，福生離開人世已經快過半年，她也再沒有能夠訴苦的人……所以，她總是習慣性地坐在窗前，回憶福生在身後擁抱著自己，看著院前那棵銀杏，想像著日後的日子。

那是她少數有過被拯救的瞬間，她已經快記不清，她是多少次想起福生，自福生出車禍離開人世後，她的淚也已經不知道流了多少遍……

木桌上有一盤磁帶，那是福生送她的生日禮物。她這一生沒收過什麼生日禮物，起初，是李冉送的雪糕，再後來就是福生，去年她生日時，她在鎮上聽到年輕的姑娘們在討論張學友，在鎮上買菜時，她會在家電商店門前停留很久，只為聽那一首《秋意濃》。

沒上過什麼學的她說不出來為什麼喜歡這首歌，只是覺得好聽。福生那時誇她：「有的人即便不曉得什麼藝術，卻有與生俱來的藝術欣賞力。」盛楠嗔怪，說他明知道自己沒讀過什麼書，還說這話取笑自己。

後來生日時，她收到了福生送的磁帶和錄音機。1993年《秋意濃》被收錄在張學友的專輯《吻別》中。那時盛楠欣喜，她再也不必在賣菜時路過鎮上的家電商店，聽那首歌，福生擁抱著她，說以後她的生日不會再缺禮物。

可誰料想……那是她收到的，來自自己丈夫福生的最後一件生日禮物……

盛楠熟練的將磁帶放入錄音機，熟練的找到那首《秋意濃》，張學友的歌聲從錄音機傳出來，盛楠緩緩坐到椅子上，看著窗外。左手輕輕遮住那些被香灼燒的痕跡、還有烏青。驀然間，一陣秋風吹來，金黃的銀杏樹葉飄落。

盛楠感覺有些冷，她很想說些什麼……

她想說自己很冷，

她想說自己很疼，

想說自己不想再喝那些符水，

她想說自己不要因為所謂的陰氣，坐在台上假扮神明

她想再見一次福生

想告訴他自己很痛苦

想告訴他……他沒有信守承諾。

可她什麼也說不出口，什麼也不能說……

是啊，漫天回憶舞秋風，嘆一聲，黯然沉默，不能說，惹淚的話，都不能說……張學友的歌聲唱到此處，盛楠不自覺的落淚，窗外的風吹著，像是想帶走她的淚。怨只怨人在風中，聚散都不由我。

「我該怎麼做呢？福生？」盛楠強忍著淚，望著窗外說著，她想得到一些肯定的答案。

她這一生好像都在為別人犧牲自己，為家族、為弟弟、為丈夫、為婆婆、甚至如今還要為信眾願望。突然間她好像看見年幼時的自己，那個勇敢英氣的女孩遞給自己雪糕，說要多為自己著想。福生在河邊和她說，你啊，總有一天要為自己而活，幾年前那個小道士，對自己說，很多事，不是世不饒人，是人不饒人，總要試試。

「我該為我自己而活？對嗎？

……

秋意漸濃，那個風吹落葉的傍晚，盛楠似乎下定了決心，沒人知道盛楠得到的答案是什麼？

或許那首《秋意濃》在傍晚的時分，帶走了盛楠的最後一點盼望。

夕陽的光芒

在沉默中……緩緩消散，盛楠的心，也正如那消散的，最後一縷傍晚的光……

來源：機核